祁云：甘肃春天从碧口上岸

碧口，是甘肃最有魅力的四古镇之一，古来就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物流集散地。在漫长的水运时代，这就是东南沿海和西北大地贸易交流的一个节点。东南沿海的时潮货物通过货轮逐级分流，碧口就是水陆对接点的旱码头。南方的茶叶和丝绸、布匹、白酒、日用品经此源源北上，而北方的食盐、水烟、皮毛、药材等由此南下，历经数百年，重要集散直到解放依然资金雄厚，购销两旺，数十家脚骡店常是驮畜满槽，客商满店，碧口街道更是人山人海，热闹非凡。

如今的碧口，古韵犹存，山翠水绿，街道干净古朴，商旅笑逐颜开，和气谦怀。路上行人都温文有礼，精神有劲。围绕碧口镇南北的范垻镇、中庙镇，玉垒乡，山水秀美，土地肥沃。两江八水十八湾，湾湾有水潭，一碗泥巴一碗面，不愁吃穿。这些江水湾田，是碧口镇的后方基地。大唐电厂安静地向远方输送着巨大的能量，时间长了水库大堤也长出苔藓，成了协和自然的一道风景。

踏上这片热土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惊蛰季节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，交相辉映，满目金黄。沿山阶梯的条田是正发新芽的茶树，房前屋后，桃花盛开，杏花满园。樱桃已经结出绿珠般的果子，这黄绿搭配，红白结合，绿树倒影，把村子装扮的富丽堂皇。而一湾一湾的潭水，如幻化的镜子，却出奇的安静。这动静之间的一幅悠然的山水田园里，间或有采茶、抽蒜苔的农妇，真正的劳作是辛苦的，脸不是粉白细嫩的，不是宣传图上的那些美丽的采茶姑娘。留在乡村的这些农妇是高兴的、充实的，茶年年都买出好价钱。就地把钱挣来，又把娃娃教育好，家里热火团结是家庭最大的快乐。和她们聊天，个个精神、开明、语句清朗。这些俊秀的大山是大地的支架和脊梁，也是这里民众的底气和骨气。

江水是这里的灵魂和地气，白水江是长江重要的支流之一，她是由流经毛尔盖草原的黑河和来自九寨沟水合集而成，在万山重豁中切出一道大峡谷，在关头坝玉垒关与发源于甘南佛地郎木寺的白龙江汇集，形成浩荡之势，进嘉陵江流经重庆入长江。这不仅是一条江道，而且是一条古今商旅大通道，即茶马古道，古蜀道沿江而建，已形成自然与人文、历史与现实交叠辉映的丰富景观。也是一个让人激情诗来的地方。我站在玉垒关的大桥上，回味这里的历史过往，多少大将的刀光剑影从这里走过，这一片曾经几度是蜀国之地，又几度成陇地的前哨。过了玉垒关，望蜀或者得陇都是可成之事。

这三镇一乡的一方水土，是埋藏在陇南深山里的一块“桃源秘境、踏春仙界”。一块让人激动的地方。细细思考，这水是自西北向碧口汇聚的，而春天是在碧口靠岸，然后顺风逆水向西北延展开来。甘肃的春天，就从碧口靠岸。

在甘肃最南端文县中庙镇茶园村头，对面就是四川，看着那些辛苦而高兴的采茶人，明前茶正在好价钱，高则二万，少则几千已经到手。高速通路，火车穿行，田间水泥路通向村村，不觉诗句冒出：“对树村涧生新茗，含笑巧手采茶人。竹林花院消倦意，雀舌吐翠正走红。”

春天在碧口靠岸，就向西北散去，我想起天水的樱桃、定西的洋芋、陇东的黄花、兰州的百合、苦水的玫瑰、酒泉的啤酒花，敦煌的锁阳，还在安静的睡觉或者懵懵懂懂地身着懒腰。在碧口靠岸的春风随着火车走出大山，走过通渭马营镇的马营滩，摸过永登红旗镇的红门，翻越华亭安口镇的古窑，穿过乌鞘岭的雪峰，直向玉门关渡去，惹笑了星星峡的太阳，就出了甘肃!

春风上岸，大地回暖，春天不仅只是一种气象或景色，而是一种生命的勃兴，隐藏着好多生活的态度和成长的气氛。正如夏天的张扬，秋天的成熟，冬天的安闲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，实际在表述生命的过程。

“新年都未有芳华，二月初惊见草芽。白雪却嫌春色晚，故穿庭树作飞花。” 这是韩愈北方京都过年的韩愈对迟到春天的渴望。在正月年节的碧口，早已经春色满园了。那天早晨，我去了碧口的菜市场，那些报春色的野菜早已经上市，香椿正盛，木龙头已经长出长芽，豆角刚从田里采来。菠菜、七星草鲜嫩喜人，笋采、青菜都是刚从菜园来的，看着这么早就上市的满市场的春色佳肴，着实让人激动，忍不住就买了几样，提前给爱做饭的妻子带来一桌子春色，春味。

都说碧口的饭好吃，样样味道鲜美，除了继承天府之国的饮食文化外，我看更为重要的是食源鲜嫩。品味了茶园山水，琢磨了蔬菜市场，走过村子田园，我觉得那种对春天青山绿水，万紫千红的描述，显得过于表面和浅薄。透过视觉发现，春天是生命核子的大爆炸阶段，只要有足够的生命元气水的滋养，巨大的生命能量就会无穷无尽的散发出来，春天的勃发之势就是秋后的收获动力，这就是生命的本质。而碧口这一代，不仅有勃发的自然生态，更具有美好的人文。

不必说“邓艾奇兵袭江油”也不必说诸葛亮“蜀道不撼老臣心”。就是在军阀混战最黑暗的时候，农户抱团抗匪，联防拒敌，形成拜弟拜兄一家人的亲和观念，有个和电视剧《一代枭雄》青木川魏福堂同等级人物赵子厚，中庙镇联丰村张家沟的老房子，虽然破败失修，但气派尚存。人性的复杂在大变迁的社会里，赵子厚和魏辅堂有同等的可爱和可恨。种鸦片、捐资修学校、禁止当地黄赌毒，爱美妇人。浓厚的人情味，还有性情开朗，能舞能唱的村中民众，就让人感觉到一种生生不息的勃发力量。

碧口，甘肃春天靠岸的码头，也是我再认识生命活力的岸口。

离开村庄的时候，大家喝好自做的考黄酒，吃饱了这里的“十大碗”全席，回头再看村庄，一串串白白的、黄黄的、亮闪闪的挂满枝头的时候，一个村庄因花而变得诗意盎然，像刚才盛满黄酒老瓷土碗，清香在春风里掠过天空，让一个曾经认为没有风景的村庄香飘四方。我蓦然发现，那一棵棵开花的树才是村庄的灵魂，而那一串串、一朵朵花才是树的灵魂。生态是有秩序的，一棵棵开花的树是多么遵守季节的秩序，随着季节春风的脚步，就把自己扎根深层的灵魂挂在树梢上，展示着自己的春色、活力与圣洁。我立在村头，看见一个老太婆在翠绿的蒜苔园里抽蒜苔，好像抽疼我的心结，连带起我乡土泥土味的灵魂，刺骨的疼。最怕我成为根被抽出泥土的蒜苔，和土地离身，与根抽断，再吸不上大地的营养，被摆在市场上，买去吃掉或者干枯扔掉。

曾几何时，在高大满含严肃气的办公楼上，发现自己不苟言笑的样子。我已经好长时间不在农田里走了，皮鞋擦得越来越亮，衣裤越来越展，已经蹲不下身子砍柴，拉不起锯子锯材。40岁之前，老觉得春天还有好多，勒紧时间，勤奋努力，很少出游，觉得日子一天接着一天，人生还很长，就像一望无际的江水，前浪过了后浪还多着哩。总爱争先创优，放弃了多少节假日，很多美好的景物，触动心智的画面，常常视而不见，轻易就忽略过了。40岁一过，日子突然加快起来，父母及好多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，未来的日子清晰起来，清晰得简直屈指可数。如今感到，春天过一个就会少一个，对春天的时光，春天该走动的亲情，还有春天的健康，关乎春天的生命，一个地方春天的布局格外瞩目珍惜起来。

我深知人的生命不是单一的吃喝，春天是激发生命活力的季节，不亲近大自然过久，会把一个人带进混凝土的胡同里去，路硬得越来越踩不出脚印。趁着春天要深入到泥土里去品味生命的活力，到民俗中去感受生活风采。欢迎你们在陇上春风靠岸的碧口，走进这片尚未被世人干扰的“踏春仙界”，感受春天的玄机。

碧口，在这块春天靠岸的“桃源秘境、踏春仙界”我品味了春天的哲学。

“折花逢驿使，寄与陇头人。江南无所有，聊赠一枝春。”看着北去的列车，我很想把这满园的春色，折下一束鲜花，寄给敦煌的那位反弹琵琶女子。让她知道，神奇的甘肃，佛光在敦煌闪闪，春天碧口靠岸。

　　(二零一八年农历二月初二作者：祁云)

祁云：甘肃春天 从碧口上岸

滚动资讯

祁云：甘肃春天从碧口上岸